我没有敌人

我没有敌人,也没有仇恨。

所有监控过我,捉捕过我、审讯过我的警察,起诉过我的检察官,判决过我的法官,都不是我的敌人。虽然我无法接受你们的监控、逮捕、起诉和判决,但我尊重你的职业与人格。

因为,仇恨会腐蚀一个人的智慧和良知,敌人意识将毒化一个民族的精神,煽动起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,毁掉一个社会的宽容和人性,阻碍一个国家走向自由民主的进程。所以,我希望自己能够超越个人的遭遇来看待国家的发展和社会的变化,以最大的善意对待政权的敌意,以爱化解恨。

这是刘晓波在《我没有敌人 – 我的最后陈述》中说的话。即便是他的盟友,也有人认为他的“我没有敌人”这句话过于矫情。是啊,被残害至此,心中怎么会不怀有恨?又怎么会没有敌人?

但我能理解他,而且我认为他是对的。从效果上看,对任何一个人或群体的仇恨都不会得出好的回报,无论你的出发点是多么正义,也不管暂时得到了什么成果,仇恨都会埋伏在黑暗里,从你意想不到的角度和时间发起反击,并终将把你吞噬。因为归根结底,这是一个以人为根本的世界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决定整个人类的走向。

同样的,刘晓波对爱的理解和实践也非常让人敬佩,“以爱化解恨”是普通人做不到、也不屑去做的。这是一种极高的境界,就像他本人说的:希望能够“超越个人的遭遇”来看待国家的发展和社会的变化。一个人,当他能做到超越个人、站在更高的位置俯视并爱护全人类的时候,他注定是一个伟大的人、注定做一番不平凡的事,而整个世界,都会长时间的沐浴在他所带来的人性的光辉之中。

正是基于这样的信念和亲历,我坚信中国的政治进步不会停止,我对未来自由中国的降临充满乐观的期待,因为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拦心向自由的人性欲求,中国终将变成人权至上的法治国。

这是刘晓波对未来的态度,竟然如此的乐观,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一点抛开不谈,但作为一名战士,一名代替我们上战场,为了我们的权益和未来战斗的战士,我们应该庆幸他能拥有这样的乐观,因为只有如此,他才能坚持下去,才能不被巨大的挫败感和眼前的黑暗所击溃。

但是他并没有能够坚持多久,不是他不想,只是没有被给予机会。至少,他并没有败给自己,对他来说,有这一点就足够了。

在他去世之前的最后一次对公众的自由发言里,他借机道出了对自己妻子的爱。

如果让我说出这二十年来最幸运的经历,那就是得到了我的妻子刘霞的无私的爱。

今天,我妻子无法到庭旁听,但我还是要对你说,亲爱的,我坚信你对我的爱将一如既往。

这么多年来,在我的无自由的生活中,我们的爱饱含着外在环境所强加的苦涩,但回味起来依然无穷。我在有形的监狱中服刑,你在无形的心狱中等待,你的爱,就是超越高墙、穿透铁窗的阳光,扶摸我的每寸皮肤,温暖我的每个细胞,让我始终保有内心的平和、坦荡与明亮,让狱中的每分钟都充满意义。而我对你的爱,充满了负疚和歉意,有时沉重得让我脚步蹒跚。

我是荒野中的顽石,任由狂风暴雨的抽打,冷得让人不敢触碰。但我的爱是坚硬的、锋利的,可以穿透任何阻碍。即使我被碾成粉末,我也会用灰烬拥抱你。

亲爱的,有你的爱,我就会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审判,无悔于自己的选择,乐观地期待着明天。

这是我读到过的最凄美的情书,他们的爱情让人心碎,但是从更广义的角度来看,这样的爱情更让人振奋,甚至足够让人对中国以及人类的未来重新燃起希望。爱就是信念,爱就是信仰,不是么?不论我们经历到的人性有多么丑恶,只要还有爱,就值得我们去坚持、宽容、和战斗,为了我们的爱人,为了人性中哪怕只有一点点的、时断时续的爱的光辉。

很多人说,中国人不配拥有刘晓波。我理解他们的意思,但我更想说的是,如果你去问刘晓波,他一定不会同意这句话。不是配不配的问题,他的境界不止于此,他为之战斗的,不只是“配”或者“不配”的他的同胞,更重要的是为了他的信仰、以及他认为最重要和正确的事,那就是言论自由、人类进步、和用爱化解恨。只要所有这些能够实现,他并不会在乎受益的人到底“配不配”,甚至在他来看,所有人都配。

英雄离去,悲伤过后,更重要的是作为普通人的我们,应该做些什么。这样说并不是为了拉壮丁,更不是指责无动于衷的人们,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,刘晓波也一定深谙于此,我想,他在天之灵,应该也不愿看到自己的死被用来强加于人。我只希望,他的付出能带来思考,就算是争论也好,如果在思考和争论之后,真的有更多人发自内心的相信刘晓波生前所信,并为之付出自己哪怕最微薄的努力,那就是整个中国乃至全世界的幸事。

这篇文章没有仇恨,只有爱,为了刘晓波,也为了所有持共同信念的人们。

刘晓波先生,愿你安息。愿越来越多的人能够真切感受到你所向往过的爱和自由,愿你所期待的美好未来,终有一日能够到来。


表达自由,人权之基,人性之本,真理之母。封杀言论自由,践踏人权,窒息人性,压抑真理。 为践行宪法赋予的言论自由之权利,当尽到一个中国公民的社会责任,我的所作所为无罪,即便为此被指控,也无怨言。

刘晓波 -《我没有敌人 – 我的最后陈述》

在国庆日向两个女人开战

加拿大150周年国庆这一天上午,渥太华主会场国会山上已经有两万多人在观看庆祝仪式,另外还有好几千人还在排队等待进场,我们就是其中一员。

我和几个朋友已经排了半小时,前进的速度非常缓慢,估计等待时间会在3个小时以上。每当经过一个十字路口,大家会主动断开队伍给过往的汽车让道,就在其中一个路口,我看见两个中国女孩从旁边观察了一阵后、鬼鬼祟祟的插到了上半截队伍的末尾。汽车开过,我刚好是下半截的第一个,于是我走上去,开始了我在国庆日和两个女人的战斗。


我:欸,不好意思,请到后面排队。

女人甲:我们一直在这儿排的啊!(理直气壮)

我:(惊讶,开始不爽)不可能啊,我们跟在这几个老外后面半小时了,突然多出来个你我们能不知道?

女人甲:(顿了一秒)是你一直没看见我们而已,那你知不知道你后面的人是谁?

我:(愤怒)这位小姑娘你口才不错啊,你口才这么好你怎么不去说单口相声呢,跑到这儿来插队,太屈才了你。

女人乙:你这个人怎么这样,我们本来就在这儿,谁插队了!

我:(彻底爆发,眼神凌厉)所以就是说,你俩不但插队,而且还撒谎,不但撒谎,而且脸皮还厚,不但脸皮厚,而且脑袋还不灵。我是刚从队头走回来的,保守估计这条队伍总共有五千人。你说你要插队,冒同样大的丢人风险,你就应该插到第两百号人那儿,结果你俩倒好,插了个四千八,你不白瞎么你。这就好比,你俩去抢银行,端着冲锋枪进去抓了桌子上一把五毛钱硬币,揣兜里拔腿就跑。(语调突然变和蔼)你说你是不是做错了,是不是早上没带脑子就出门了?

女人甲:(转过身子背对我)。。。

女人乙:(气势弱下来)哦,那可能是我们没看见马路那边还有一条队,我们来的时候以为这儿是队尾。

我:(心里知道对方仍然在撒谎,但我也已经不愿再纠缠)好吧,你说没看到就没看到吧,那我现在告诉你,队尾在那儿,你俩去排吧。

女人乙:(伸手拽女人甲)走吧。

(女人甲不情愿的离开)


以上全过程只有我的部分台词稍有艺术性加工,其它纯属事实。

这件事儿拿出来讲,本身顶多算是篇日记和调侃。但我其实还想说的是,虽然我对这些秩序破坏者看不惯,并且很容易对他们表现出敌意,但我其实不恨他们,至少没有我表现出的那么恨。

因为我觉得人是有多面性的。打个比方,假设在这两个女孩离开后的第五分钟,发生了一次针对排队人群的恐怖袭击,而正是这两个人,顺手把受伤倒地的我拉进街角的一间咖啡店,救了我一命;而之前排队极守规矩的很多人,反而在慌乱中一人一脚,把我活活踩死。这都是有可能的。

再假设一下,如果我知道五分钟后这两个女孩会救我一命,我还会不会对她们插队的“小事”心怀不满?我想我还是会的。

所以我厌恶的不是这两个女孩的人品,她们的人品根本还无从判断,甚至于,我对抗的对象根本不是这两个人类个体,而是她们在当时所代表的人性的弱点之一:自私。

当然,我不是救世主,也没想做救世主,实际上我是总体来说对人类未来持悲观态度的一个人。但一个悲观者为什么还会负隅顽抗?我也不知道,也许是控制不住吧,控制不住心底里对自己种族隐隐的爱。